作者：赵亮
在一代人的记忆中，朱元璋有一张历史课本里描绘的“鞋拔子脸”。现在再翻翻孩子们用的教材，已换成五官匀称、面容饱满的帝王正像。近日，“教科书里的朱元璋换了画像”相关话题冲上社交平台热搜，也引发不少网友对这位皇帝面相的好奇。网友直呼“朱元璋本尊是帅大叔！”
这一变动，看似只是教材插图的更新，实则背后承载着历史教育理念的深刻进步：尊重史实、回归本真，应成为我们认识历史的起点。
网友热议
“朱元璋画像更新了，小时候的鞋拔子脸变成庄重版，历史记忆刷新挺有趣。”
“证据不足，儿子像爹有，像妈的也有，异像都是侧面，正像均为正面，如果本人真是异像，两者并不矛盾，因为画像的角度不同。”
全媒全解
“正容”“正名”，不如“正心”
实际上，朱元璋“换脸”并非新闻，早在2019年，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高中历史教材就已启用朱元璋正形像；2024年出版的初中历史教材同样完成了替换。据报道，明孝陵享殿的朱元璋画像早在去年上半年就已更换，而南京阅江楼的朱元璋画像也于近日更换。
而关于朱元璋真实长相的讨论也并非新话题。2018年电影《邪不压正》上映后，因演员廖凡撞脸“猪腰子脸”朱元璋，就曾引发网友对朱元璋到底长什么样的探讨。而在6年前，电视剧《大明风华》热播时，就有教师对“鞋拔子脸”形象表示了质疑。
随着讨论的深入，朱元璋的“多面性”也为更多人所知。笔者查询资料了解到，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都保存着朱元璋像，但传世的朱元璋肖像一直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版本。故宫博物院发布的《明清肖像画的传移摹写与鉴定故宫研究院学术讲坛第七十六讲》中提到，在清人胡敬的《南薰殿图像考》中，记载的朱元璋画像就有十二帧之多。这些画像大致可分为两类。一类为天庭饱满，俊朗和煦，如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明太祖全身坐像及晚年半身像等，均属此类，称为正形像；一类为下颚凸出，脸颊拉长，面颊布满黑痣，称为异形像。
关于异相，其实专业人士也有各种说法。有人指出，“鞋拔子脸”在明代已经开始流传，朱元璋颁布此画像是有意为之——不想在微服私访时被认出；有人认为，这不是现代审美意义上的“丑化”，而是当时的一种“神秘化”的视觉修辞实践。无论是官方还是坊间，目前主流观点更倾向于认为，真实的朱元璋与正形像更为接近。
朱元璋为何会有两张面孔？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、硕士生导师胡丹曾做过考证。按胡丹在其论文《相术、符号与传播——对“朱元璋相貌之谜”的考析与解读》一文，朱元璋的异相，其产生的基础是永乐朝之后明朝官方塑造出来的朱元璋天生“异相”的概念。因为朱元璋草根出身，登基称帝。永乐帝要神化朱元璋，让大明王朝的建立变为天命神授。所以就有了朱元璋梦见有人把一块璧放入他的脖颈的故事，“后遂成骨隆然，甚异”。之后，其后代又为其增加了“辅骨插鬓”“天地相朝”等奇特面相。这些面相，在相术上，都是极为尊贵的特征。比如“天地相朝”就很高贵。而之后，民间画师依据官方文献记载的这些异相概念，自由发挥，“天地相朝”被解读为额头和下巴非常突出，能打个照面，画出来，也就是俗称的“猪腰子”脸。
据介绍，在大明正德、嘉靖年间，“猪腰子”脸朱元璋便开始在民间流行了，后来甚至连官方都开始悬挂这种画像。在晚清民国时期，明孝陵内就曾悬挂过这幅异相图。
知其然，更要知其所以然。此番“正异之辨”，也是一堂深刻的历史课。南方日报认为，历史并不是一个单向、线性的过程，对历史的书写和叙事，也是多种因素交织，不只存在一种面相。有趣的是，《明史》记载朱元璋形象：“姿貌雄杰，奇骨贯顶。志意廓然，人莫能测。”“人莫能测”放在今天语境下，或许也是成立的——专家分析，即便是多数人认可的“端庄版”朱元璋，可能也经过了“整容”。
历史教育承担着传承文化、启迪思想的重任，首要原则便是忠于史实、严谨求真。“鞋拔子脸”退出教材，不是抹去一段记忆，而是纠正一段误读。对于此次课本换像的意义，浙江大学休闲学与艺术哲学研究院常务副院长、教授林玮认为这不仅是“一张画像的替换”，更是历史教育理念的进步。在他看来，历史课本作为权威知识载体，应引导学生关注“史料依据”，选用符合明代宫廷传承与文献记载的正像，既是对历史人物的尊重，也是对历史教育严谨性的守护。
西安网评认为这是对历史教育本义的回归：不迎合猎奇，不传播讹误，让学生首先接触到最接近真实的历史材料。在信息纷繁、众声喧哗的当下，这种追求真实、抵抗讹误的姿态，尤为可贵。
由此观之，就不难理解历史教材部分细节的更新。从“司母戊鼎”到“后母戊鼎”，“改名”背后经历了数十年的学术争鸣；去年秋季开学季，有记者对比七年级上册历史（人教版）的新旧两版发现，此前目录中的“远古的传说”改成了“中华文明的起源”，良渚古城遗址等内容被列入其中。实证成果的反映，文化自信的增强，正是得益于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深入推进。
无论是“正容”，还是“正名”，关键是“正心”——带着温情与敬意，从历史实际出发，客观辩证地看待，这是面对历史的应有态度。
